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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與幸福有任何關連嗎?依康德之見,道德不外乎表示:如此行為,以使我們成為配得幸福者。
--康德〈純粹理性批判〉導讀



三島由紀夫的〈禁色〉是高中時最愛的一本小說,裡面的形容詞美麗又腐敗,像是一塊油脂豐美的肉裡鑽出無數蛆蟲,那種愛與慾念的窒息感讓我根本不敢看完那本書。從這本書開始對同性戀感到好奇,那時看了智文出版的一本〈同性戀電影史〉,裡面提到庫布力克的〈發條橘子〉,作者用了許多強烈的字來形容這部電影:瘋狂、殘忍、暴力,臉上戴著陽具的暴徒...,但是感覺得出作者對於這部電影有某種狂熱,害得我也想找來看,可是根本租不到這部電影,所以這部電影就像大減價沒買到的Burberry外套一樣讓我飲恨。沒想到前幾天收到林老闆的超重包裹,裡面竟然就有這部電影,真是太驚喜了,所以即使那天病得不得了,我還是把它給看完了。

六十年代末期,越戰戰敗、經濟危機,美國社會歷經動盪,1969年六月阿波羅十一號登陸月球,整個世界觀的大改變;披頭四音樂、嬉皮精神、自由反戰等等諸多思想衝擊,這是一個年輕人衝出過往傳統的時代,卻又面臨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問題;1969年八月導演Roman Polański還有兩個月就臨盆的妻子Sharon Tate(註一)跟友人在家中聚餐,被Mason為首組成的年輕暴徒侵入家中,殘忍地將懷孕的Sharon以及她的友人以利刃刺死,行兇動機據稱為憎惡名人,要進行一連串的殺戮行動,行動名稱為「Helter Skelter」(從披頭四某張專輯名稱而來)。

A Clockwork Orange.bmp



「發條橘子」(A Clockwork Orange )完成於1971年,編劇和導演同為史丹利庫布力克(Stanley Kubrick)。整片為主角Alex自述自己從與朋友在奶吧(Milk Bar)廝混的年輕人,到犯下輪暴、殺人罪後,被同伴出賣入獄,在獄中接受改造實驗以交換出獄機會,到出獄後面對所有他曾加害過的人的報復,最後又回到醫院,繼續接受改造實驗的經過。Alex在電影裡是個喜歡貝多芬的年輕人,家庭正常,父母疼愛,外型也不錯,(去唱片行還能約到兩個辣妹回家)並沒有任何讓他可成為「罪犯」的顯性原因。他即使犯下大錯,仍然睜著他的眼睛無辜地看著他人,甚至一邊哼著歌一邊毆打、強暴無辜的被害人。入獄之後,除了失去自由,他也沒有改變,直到一個消滅暴力因子的生理實驗找上他,他開始因為暴力感到頭痛、嘔吐,但並不是他真心的痛悔,而是施打藥物後生理的反應。出獄之後,家人被迫無法支持他,過去一同犯案的朋友竟成為警察當街擄走他並加以毆打,他在雨中尋找協助,卻到了他當初犯案的作家家中,作家一開始沒認出他,還給他泡澡、晚餐招待,Alex在浴室泡澡時,哼起了那首犯案時所哼的歌,作家認出了這首歌......

這部電影的場景像一個巨大的遊樂園,根本認不出這是哪一個時代、哪一個地方。第一幕黑色調的奶吧,布置了許多裸體的塑膠模特兒,做出猥褻的動作,穿著白色緊身衣及白色吊帶褲的主角看似自在地坐在其中;接著是一個廢棄劇院,厚重華麗的紅色布廉下,灰塵滿佈的舞台上一群青年正意圖輪暴一個女孩,他們在台上的拉扯,卻像極了經過排練的舞蹈;下一幕是Alex跟著黨羽來到一個作家位在郊區的房子,他們侵入作家家中,將作家綑綁毆打,在他面前輪暴了他的妻子,行兇時臉上戴著假陽具;作家的家外觀像極了現在流行的清水混凝土式的建築,路口還掛了個「HOME」標誌,房子擺設為木材材質,白色、紅色為基調,浴室為藍色,作家妻子在應門前正坐在一把白色的圓蛋形椅子上看書,在他們入侵前,基本上是帶著與世隔絕的意味;下一幕是Alex的家,紅、黃、藍、粉等色調散佈各處,Alex的媽媽也有各色假髮,喜愛穿著亮色短裙,Alex房間裡有一張貝多芬畫像;在入獄前的最後一次犯案,在一座古典的大宅裡,身著綠色韻律舞衣白色褲襪的被害人住在綠色窗簾木質家具的房子裡,養著不下二十隻的白色波斯貓。最後Alex出獄,意外再度回到作家的家中,作家妻子當時看書的白色蛋型椅已經被作家強壯的管家的健身器材取代,就這一個小轉變,就足以讓人發現這個作家的家已經不同,作家與世隔絕的世界也已經不同以往。

每一個場景都足以做為一個完整的現代藝術擺設展示,在這樣失去時間定位的區域裡,年輕人做著完全失序的暴行,而成人分為三種,一種為被害人、一種為強制控制者、一種為旁觀者。被害人對於Alex的反應是以暴力反抗,強制控制者自始就認為Alex是個沒救的暴力狂,而旁觀者父母完全不明白Alex是個什麼樣的人,只能告訴他:「我們願意等你回家。」然而卻完全不懂他們自己期待的是什麼。

人到底該期待些什麼?
理性在哪?人性在哪?道德在哪?上帝在哪?
難道人類就是在一個巨大的遊樂園裡重複著錯誤、重複著暴行、重複著無意義的行動,如此而已嗎?

康德就三個問題來闡明其思想底結構;第一個問題是:「我能夠知道什麼?」第二個問題是:「我應當做什麼?」第三個問題是:「我可以期望什麼?」---〈康德《純粹理性批判》導讀〉

對於這三個問題,人所能做的是教育、法律、道德、宗教,這四張網盡力將所有可能讓社會瓦解的問題給一一縛住,然而電影裡出現了Alex,這一個對以上三個問題完全不加以理睬的年輕人,電影裡讓他接受醫學實驗,讓他感受到被暴力對待的苦痛,這種最原始的方式:報復。最後,Alex究竟會變成什麼?生理上無法施暴的暴力狂瘋子?行為正常的君子?更加暴力的人魔?
無解。

希望,你對自己夠了解。

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也像個旁觀者,那些暴行、看似荒謬的犯罪行動並沒有讓我感到不安或是殘酷,導演把這些犯罪行動處理得像是一場遊戲,要是你真受不了某個鏡頭,閉上眼、把頭轉開也就罷了,你是個觀眾,你可以選擇看或者不看。電影裡Alex所接受的實驗,其中一項就是他全身被綁住,連眼皮也被機器撐開,他必須一直看著那些科學家播放的暴力影片,當他自己無法控制看或者不看的時候,他感到噁心、甚至嘔吐。但是,相對來說,那些科學家對Alex施以人體實驗,當Alex發出求救聲、痛苦的吼叫時,他們卻用一種無憐憫心的漠然直視著他,看著他因為藥物而無法反擊,懦弱地倒在地上時,他們甚至報以掌聲。那種漠然,跟Alex過去對待受害者的漠然,幾乎如出一轍。

「人類的一切知識均始於直觀(感性),由此進到概念(知性),而終於理念(理性)。」當我們在直觀的經驗裡見不到上帝,卻在最後的理念裡相信了上帝,這一條路徑的走向是怎麼建立的。我們都相信有真善美,有愛,光明的那一面是存在的,我們同時也無法否定黑暗的那一面是存在的,這兩個部分是對立的,或是共存的?消滅惡,要從惡的行為著手,或是消滅惡的念頭開始?金基德電影〈春去春又來〉裡的和尚說:「當你有了人間世俗的愛,你的佔有欲便開始產生,一旦有了佔有欲,殺生的念頭也開始蠢動。」

Alex像是人心中的心魔,偶而在不知名的時刻出現,在某一個憤恨莫名的情緒中滋生,你可以面對他,像跟一個孩子對話一樣的方式,好好地問問:「你怎麼了?需要幫助嗎?」或者事情的走向會有不同的結果。


(註一)Sharon Tate應該是當時世界上最美的人,想看她的照片請上imdb或是wiki,請注意不要直接用yahoo或是Google圖片搜索,因為你會搜到

她 的 命 案 照 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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